第209章 兵器(2/2)
柏洺听得眉头一跳,心底好奇愈生。
左右瞧着无人,他放下手里活计,悄悄踱步到殿前,趴在那门上,往门缝里看去。
殿内亮得不像话,几根粗大的玉柱立在空庭之中,灯火高悬,映得整个空间刺眼白亮。
柏洺的目光扫过去,先是看见了雉羽和长明两道背影。
他倾慕的仙祖衣着昳丽,乌发如瀑,肩披霞纹长衣,举手投足都是那般优雅。而旁边的长明主神则一身金纹大袍曳地,肘间还垂了两条荧光披帛,应是什么特别庄重又神圣的场合,他才会穿这身。
还有两个仙侍,正捧着什么器物站在一旁,垂首而立,神情肃穆。
更往里看,柏洺目光一凝。
最中央的一根玉柱上,竟然绑了个女子。
两只纤细的玉手被数道锁链紧紧缠绕吊起,头无力地垂着,黑发垂下,遮掩了面容。
而那赤裸的身躯却被无数诡异的灵纹缠绕,不似画刻,倒似从肌肤深处生长出来,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什么。一闪一闪之间还有液体溢出,沿着雪白肌肤淌下,一滴一滴滴在地面,汇成细小的流线,蜿蜒向殿外。
柏洺强忍住呕意,胃里一阵翻腾。
那些液体,就是他要打扫的“污秽”?
……
片刻后,又见长明上前一步,挑起那女子的下巴,让她的脸蛋露了出来。
待到看清她的面容,柏洺神色顿变。
那女子面容绝美,唇瓣微微张开,面色苍白,眼皮低垂,双目空洞无神,犹如一具失了魂魄的傀儡。
但让他震惊的,却是她额间的标记——
他认得,那是子桑的族徽。
惊愕间,长明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:
“阿怜,这次对付那群耗子,又得靠你了。”
这话犹如一道雷,轰得柏洺脑中嗡鸣作响。
他这才确定,他没有认错——那女子,确实就是飞廉仙祖。
柏洺屏住呼吸,心中骇浪翻涌。
自他飞升以来,从未见过飞廉仙祖的容貌。
飞廉仙祖总是缺席各类殿会,唯一的一次,他只远远瞥见一个背影,而那背影却是被长明尊上环着肩头,带入内殿。
而传闻更是众说纷纭——有的说他们夫妻闭关修炼,要万年才能出关;有的说她去了异界征伐,忙碌不得归。
谁能想到,她竟然是被锁在这宣神殿内。
赤身裸体,成了这副模样。
柏洺双腿颤抖,喉间干涩,大气也不敢喘一声。
身体倚着门板,回过神时,才意识到——
这就是所谓“兵器”的真相。
失踪近千年的飞廉仙祖,竟被炼制成了人体兵器,囚困于此。除了宣神殿的少数亲信,便是蓬莱所有人,包括天元仙祖,也概不知晓。
“一切皆是为了蓬莱亘古之福。”
失神之际,他听见他最向往、最熟悉的声音从殿内传来。
平稳又冰冷、不带一丝情感。
*
“噗呲——”
空袤大地上,突兀裂开几道狰狞裂痕,伴随腥风涌出黑影。
那些怪物仿佛剥落了一层人皮,从泥壤中爬出。獠牙森然,尖爪如钩,甫一现身,便仰天狂啸,声震四野。
在它们前方不远处,一把白玉长刀直直插入地面,刀身无暇,刀尖却将干裂的黄土划出一道鲜明的痕迹。
苍凉天幕下,男人立在刀旁,单手掌刀。
那人一袭黑衣裹身,蓬头乱发,皮肤被风沙浸满,身影巍然如山。烈风呼号,卷起满地黄沙,让他颈间的皂巾随风乱舞。
凌北风静静扫过那群嘶吼的怪物,不见半分慌乱。
他缓缓转首,逆着风开口:“是这里吗?”
身后,花袍男子终于推着轮椅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。这一路戈壁布满尖锐石子,轮椅一路颠簸,男子早已汗流浃背,步履踉跄。
轮椅上坐着一个干枯如柴的老人,一身不合体的红甲松垮地罩在身上,露出的皮肤满是褶皱,紧贴着骨骼。左边衣袖甚至空荡荡,乍看就像桶里装了根枯萎的萝卜,看不出是男是女,亦看不出是死是活。
追上后,向鼎把轮椅搁一边,弯下腰猛吸几口气。随后又从袖中熟练地摸出一张黄皮纸,展开仔细端详了一阵,又跑到凌北风身旁比给他看。
“按指引来看确实没错,”他语速很快,“你看,这条路通向这里,‘大漠十城、千珏城之遗迹,藏于大漠西北极地,枯荣道向南。外面虽空无一物,然机巧和百屿十样宝器遗留于此,术法残留,魔物肆虐。魔物现身最盛处,即为遗迹所在’……呃,金翎神君的原话。”
“再拿给她确认下。”凌北风不耐烦。
“好、好。”向鼎不敢怠慢,又折返到轮椅前,将黄皮纸凑到老人眼前。怕她看不清,还俯身施术,手轻按在她眼角,让那浑浊的老眼撑开,耐心道:“神君,您再看看,这地儿对不对。”
轮椅上的干瘪老人闻声,干裂的唇像一片枯死的树皮颤了几下,发出低沉而断续的呜咽声。
向鼎听不清,只能将耳朵贴近,仔细听。
半晌才擡起头,对凌北风喊道:“她说没错!就是这里!”
凌北风侧头看一眼,冷冷吐出一个字:
“好。”
两人的交谈,竟全然无视前方那群面目狰狞的怪物。而就在这一刻,地面裂隙不断扩大,愈发多的黑影从中钻出,怪物的数量成倍增长,迅速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。
向鼎一手抽出协应符夹指尖,一手按在背后双剑中的黑剑剑柄上,摆出防御架势。
凌北风却只是冷哼一声,手指微微一勾。
顷刻间,狂风卷起风沙,沙砾间竟有火苗燃起,跳跃着随风而动。
火苗的光点倒映在他浸透凶意的眼里,白玉长刀被他拔起,刀锋横指前方。
“挡我者死。”
话毕,黑影倏地冲入沙尘之间。火焰之光照亮弥漫的沙幕,怪物的嘶吼声和利刃破空声交织在一起,震彻天际。
沙尘中看不见凌北风的影子,唯有“嚓嚓”数声接连响起,伴随着血雾飞散,每一步都带出一个魔物的首级滚落在地。
干瘪老人坐在轮椅里,眼皮搭垂半死不活模样,偏偏就是没有魔物靠近她,但凡靠近,也有一层强力灵盾罩住,将靠近的魔物一一弹飞——纵使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,战神血果还在,就能本能地结出灵盾来。
片刻之后,风止尘落。
沙海中只余一地残骸,尸横遍野,黑血浸透了沙土。
向鼎收剑入鞘,长吁一气。
凌北风则上前数步,直至一处较为平坦的沙地。
他微微一擦脚,地面隐隐显出一块古旧的石碑,碑文早已被风沙掩盖,唯有凌北风脚下灵气扫过时,其上浮现出一丝微弱的光芒。
男人毫不犹豫,白玉长刀直挥而下,刀锋精准地刺入石碑上的几个碑文,一字一字插入,发出沉闷的震响。
刀刃一拔一插之间,石碑开始震颤,地面的石子随之滚动,沙尘再次扬起。
“唰——”
随着最后一刀落下,石碑中间裂开一道缝隙,裂缝愈加扩大,渐渐显露出一条暗道。幽黑的台阶从裂缝中蜿蜒而下,通向未知的地底深处。
凌北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,
“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