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4章 城下血战三(2/2)
“擂鼓!”孙权突然反拍了两掌,他要把自己的节拍塞进敌人的节拍里。他的鼓比澜台军快了半息,再快半息,直到城上每一只手都被这快半息逼得发抖、发热、发疼。他在用疼把惧压下去。这招在今日这个时辰里,只能救半刻——半刻也要救。周泰咬开了一包盐,把盐抹在舌根,血味瞬间被压住。他扯着嗓子吼:“吴儿在此!来者死!”他的嗓子里炸出沙石一样的声音,喊破了,又接着喊。
日影挪到了未时,云梯上最后一轮冲击在城角处折成了两截。澜台军收兵的号角在密鼓里撕开一线口,像夜里忽然醒来的风。城外铁甲如潮退去,留下的火在风里喘,像得了伤的兽。高顺从阵前回转,身上的皮甲被烤得发酥,他的头发上结着火星子,手背上的血已经干了两层。他还没来得及把盔卸下,就看见吕布在幄前等他。吕布眼里的光从战时的钢硬换成了一种更深的冷寂,他问:“门柱裂到哪里?”高顺答:“再三槌,木心必断。”吕布点头。诸葛亮把扇子合上,像收一柄剑:“明日寅时,北门佯攻、东门声东,主攻仍旧直门。地道出口再挪半丈对准门枢,火膏先灌,门后沙袋若多,再添两处火井。再传张辽——南谷道守死,不使一粒米入城。”
夜色沉下来,建业城头终于没有人的脚步声了,只有风吹动旌旗的“哗哗”。凌统靠着女墙坐下,手里还攥着那根带血的戟。他看着对面火光里的影子,影子起起伏伏,像远处一群缓慢呼吸的人。他忽然想起前夜砍下去的三只手,那三只手在他的眼前越想越白,越白越狠。他很久没有开口,最后只吐了一句:“明天还得上。”周泰在他旁边“嗯”了一声,像是一头牛在夜里发出的一声短哼。他们都没有再说话,他们怕一开口,嘴里的铁味就会涌出来。
孙权没有睡。他站在城内的江楼上,手指在栏杆上一下一下敲着。他想起了少年时在江里学水的那几次喝饱,他在水里挣,耳朵里全是“嗡嗡”的闷响,眼前全是白泡泡。他那时抓住了一根芦苇,芦苇软,他就把牙咬上去。他现在也在咬——咬住了整座城。他知道最难的是明天的寅时,他不知道还能咬多久。他没有问天命,他只听见江面忽然传来一声夜鹭的叫,清冷,像把刀伸进这片血腥里洗了一下。
江风从北面绕过来,穿过澜台军旗幕的缝隙,把诸葛亮帐前的风灯吹得向东斜了一指。诸葛亮看了看那影子,轻轻地笑了一下。他转头去看吕布。吕布正在磨戟。戟刃在磨石上发出极微的“呲呲”,像是一条蛇吐信。诸葛亮说:“主公,明日之后,江东再无城可倚。”吕布嗯了一声,没有抬头。他的眼里只有那一寸在月光里亮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刃。他低低地道:“我要天下看清,仁义不是城,铁与血才是门。”他把戟举起来,戟锋划过夜,空气像被分成两半。
城下的血已干了一层,新的血还在路上。建业在这夜里把自己裹得更紧,像一只受伤的兽蜷缩着,把牙齿藏在唇内。它要撑到天亮。它不知道天亮等着它的是什么,它只知道——还要在城上,再吐一口热气。明日寅时,鼓会响,火会起,人会叫,铁会进,木会裂,胆会颤,影会动。城仍在此,敌亦在此。血仍在此,命亦在此。风掠过江,带着盐与焦的味道,轻轻地,从北向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