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第13章 母爱的光芒(1/2)
许和平的拳头在厂长办公室的红木桌面上攥得死紧,指节泛着青白色的冷光,像极了院里那尊刚凿了一半的青石狮子——筋骨分明,石纹里还嵌着未清的石屑,却憋着股没处使的劲。窗外的南山裹在灰蒙蒙的雾气里,往日里此起彼伏的石料卡车轰鸣声、机器切割声、石锤敲击声早没了踪影,只剩几只麻雀在空荡荡的装卸台上蹦跳,啄着地上残留的石屑,那点细碎动静反倒让厂子更显寂寥,连风刮过石料堆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“爹,您再掂量掂量!”他猛地转过身,声音里裹着压不住的焦躁,连呼吸都比平时粗重,“这厂子停了快一个月了,不是三天两天熬得过去的!昨天下午,广州的王总又退了单——那可是一百万的雕花石材订单啊,定金直接退了不说,还得返给违约金十万,后续的门枕石、压子石订单也全黄了!再这么停下去,厂里的流动资金撑不过半个月,三十多个工人的工资怎么办?张叔家等着这笔钱给孙子交学费,李叔家还靠这钱还房贷,他们能等,家里的开销等不起啊!”
许前进坐在对面的藤椅上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搪瓷茶杯的边缘。杯沿早被岁月磨得发亮,就像他脸上的纹路,深了一层又一层。不过一个月没见,他鬓角的白发像是被霜打了似的,又添了好几簇,连脊梁都比往日弯了些——年轻时抡大锤、推独轮车落下的老骨头,经不住这连日的愁绪熬。听到儿子的话,他重重地叹了口气,将杯里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,杯底的茶叶渣子粘在杯壁上,像一道道洗不掉的愁绪,沉在那儿散不开。
“和平,爹知道你急。”许前进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,每一个字都透着无力,“可你忘了上个月镇里开的防控会?李书记拍着桌子说,现在是非常时期,疫情闹得紧,东山旅游区的维护工人全停了,窝在宿舍里不让出门;咱们村那温泉村,不也只剩三个人维护着,连温泉池的水都放了大半?你以为爹愿意让厂子停着?我夜里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厂里的事——想当年大集体时,石匠许带着石匠队凿石头,叮当声能传到山外;后来厂子机械化,放炮声、机器声昼夜不息,哪曾想如今这么静。可万一出了事——哪怕只有一个工人染了病,咱们担得起吗?”
他撑着藤椅扶手站起身,走到窗边,枯瘦的手指指向远处紧闭的村口:“你看,村口的路早用铁皮封了,就留一个卡口守着。前天隔壁村的老张,就因为偷偷去镇上拉货,回来就被拉去隔离了,全家老小都跟着被居家监测,连门都出不了。咱们厂三十多号人,都是靠石头吃饭的乡亲,要是有人感染了,不仅厂子要被封,整个村都得受牵连。和平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,这个时候逞能不是好汉,是糊涂!”
许和平的肩膀倏地垮了下来,像被人抽走了筋骨。心里像压了块浸了水的大石头,又沉又闷,连呼吸都觉得费劲。他知道爹说的是实话——村口的卡口、村里循环播报的防控广播、镇上贴满墙的通知,哪一样都在提醒他“不能冒进”。可手机里的退单短信一条接一条跳出来,工人私下里的议论也飘进他耳朵里:有人急得在宿舍转圈,有人偷偷打听别的石料场招不招人,那些眼神里的期待和焦虑,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,让他坐立难安。他张了张嘴,还想再说些什么,办公室的门却被轻轻推开,一股甜香先飘了进来。
香玲端着一盘刚蒸好的红薯走进来,搪瓷盘边冒着白气,裹着热腾腾的甜香,却没驱散屋里半分凝重。她把盘子放在红木桌上,指尖不小心碰到桌面,又赶紧缩了回去——那桌面被许和平攥得发紧,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凉了些。她拍了拍许和平的胳膊,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,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和平,听你爹的话。你爹这辈子没坑过人,更不会把咱们往黑路上领。他比谁都在乎这个厂子,比谁都疼你们这些工人——当年厂子快倒闭的时候,他把家里攒的钱全拿出来给工人发工资,那可是咱家的压箱底钱啊,这点你忘了?”
“可是娘,厂子真的快扛不住了……”许和平的声音低了下去,眼眶有点发红,连说话的底气都弱了,“我怕再停下去,这祖辈传下来的石艺厂,就真的没了。”
香玲叹了口气,拿起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红薯,指尖捏着红薯皮轻轻一撕,金黄的薯肉露出来,甜香更浓了。她把红薯递到许和平手里,语气软了些,却依旧没松口:“扛不住也得扛。安全是根,钱是叶,根在,叶才能再长出来。你忘了你小时候发大水那回了?那时候厂子被淹,你爹为了救记着石料规格、订单明细的账本,差点被洪水卷走,后来他跟我说,‘人在,厂子就有盼头;人没了,再厚的账本也是废纸’。现在也是一个理——只要工人都好好的,等疫情过了,咱们再把机器开起来,再找订单,总能把损失补回来。石匠的手硬,骨头也得硬,能熬!”
许和平咬了一口红薯,甜糯的口感在嘴里散开,暖了喉咙,心里却更不是滋味。他看着爹鬓角的白发——那是早年搬石头、凿青石磨出来的沧桑;看着娘眼角笑起来就堆在一起的皱纹——那是操持厂务、照顾工人家属刻下的印记,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,只顾着眼前的急,却忘了最根本的东西。手里的红薯还热着,可他却没了胃口,那点甜意像是卡在喉咙里,咽不下去,也吐不出来。
“你们都和爹一个意思,我……我怎么办?”他喃喃地说,声音轻得像蚊子叫,手里的红薯突然就不香了。
香玲笑了笑,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,掌心的温度让许和平稍微定了定神:“没事,句。”
许和平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,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。屏幕上还停留在和王总的聊天界面,最后一条消息是王总发来的“抱歉,等疫情过了再说”。他深吸一口气,点开了“南山石艺厂工作群”。群里静悄悄的,往常这个时候,工人们早开始聊今天要凿哪块石头的纹路、谁雕的狮子头更有神韵,张叔还会发两张刚打磨好的门枕石照片——可现在,只有几条孤零零的消息,都是问“什么时候能开工”“家里快没生活费了”,连个接话的人都没有,像极了此刻空荡荡的石料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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